一、《唤醒》 听闻城区的一条小巷里新开了一家襄阳牛肉面馆,老板是襄阳人。我不以为意。在北京住了有五个多年头儿,每每去往号称“正宗”的襄阳牛肉面馆,我总是乘兴而来,失望而归,怎么也品不出家乡那个味道,唤不醒味蕾上儿时的记忆。朋友劝我“去尝尝吧,说是十分正宗”,我点头。时令已是隆冬,第二天一早,天上飘着小雪,我出发了。 在我的认知里,在襄阳老城区生活的人,一碗牛肉面、一碗黄酒总是要清晨赶早起来吃的。看着将亮的天和飞舞的雪,我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。小店的第一眼没叫我失望。 虽是赶早,可店铺早已热闹起来。店门口支了两口大锅,咕嘟咕嘟冒着泡,一口里面是清汤,一口里面是红油,交相辉映,迎接着门前排起的长龙。我哈着手,想起儿时我与父亲冒雪在家乡面馆外队等候,他把围巾摘下来裹在我脑袋上。“老板,一碗面,二两牛肉!”“好嘞!”我一惊,这音调似曾相识。 我急忙摘下耳机,那声音、腔调熟悉而亲切,像条睡暖了的旧棉被,像墙角落着灰尘的老钟。仔细辨识,在北京漂泊的同乡人竟聚在这家店里,相互唤醒着关于乡音的记忆。平日里是“人作殊方语,莺为故国声”,而今重闻乡音,有些词句听来却已有些晦涩。 我端着托盘,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坐下。挑起一箸面,人口,微辣往心里落下,唤醒着身体各处的细胞,寒冬也仿佛化了,唤醒着万物。细细密密的汗珠儿从围巾下悄悄渗出,我坐在长凳上,慢慢地享受,温暖了,满足了,像是回家了。吃完面,看着店里的人来人往,听着熟悉的乡音,那味道和黄酒一样醇正。我又呷了一口,忽又尝出半丝苦涩,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,但南归竟已是客子,无论这边的干雪怎样纷飞、那里的柔雪又怎样依恋,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。味道是唤醒了,记忆也唤醒了,可故乡的感觉还在沉睡,要靠什么来唤醒呢? 梦里,某天夕照,友谊街灰瓦顶上一层淡红暗了下去,小店里重又飘出幽幽面香与酒香。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”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