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树下的风声》 我小时候脾气不好,动不动就摔东西。最喜欢砸的是门,砸得全家都静下来。我妈从厨房出来,拿抹布擦擦桌子,好像什么也没发生,只说一句:"饭快好了。"我不理她,站在屋角不说话。她还是那样,把饭盛好,慢慢端到我面前:"不吃就凉了。"她那时候比现在瘦,脸上总有疲惫,可眼神温和。那眼神让我难受,想哭又哭不出来。 她总说我小时候聪明,写作文老得第一。她讲起我第一次在全校念作文时她在窗外偷听,回来后说我发音太快,得慢一点。我听着不耐烦:"你怎么哪儿都跟着我?"她笑着说:"我怕你紧张。"我就不说话了,低头吃饭,一口接一口。 我记得有年夏天,我们院子里种了一棵小树,是她从单位后门边上挖的,说是桂花。我问她怎么知道是桂花?她说看叶子。我不信。第二年它开了花,果然是桂花。她看着那花乐了半天,说:"你看,妈没说错吧?"我还是不说话,装作不在意。可那天夜里我站在窗前闻了好久,风一吹过来,全是花香。 后来我考高中,没考上,她急了,骂了我一句:"你到底在想什么!"我也吼她:"你以为我想这样?"她抬起手来,又放下,说:"行,你大了。"那天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好久,桂花树下,她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好长,我头一次觉得她老了。 她生病那年,院子重修,树被砍了。我急了,冲施工队吼:"你们干嘛砍我家树!"他们说早通知过。我转头看她,她没说话,只说:"砍了也好,省得我天天惦记。"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圈红了,可她还是笑着。那笑容我一辈子忘不了。 她走的时候是秋天。天灰着,风大,像有人低低在哭。我站在病房外,不敢进去。医生说她走得很安静,就像睡着了。我没哭,连眼泪都憋不出来。只觉得天塌了一块,我被压在底下,动不了了。 现在我住在另一个城市,窗外也种了一棵树,不知名的。每年秋天也开花,花香淡淡的,风一吹就进了屋。我常常站在窗前看风吹动树枝,像看见她坐在老屋门口,树影 斑驳,手里捧着一碗热饭,等我开口。可我怎么都说不出一句"妈".
